在中国电影圈中,像姜文这样能够在采访中如此反问提问记者的人,屈指可数。
3月25日晚上,姜文现身香港万丽酒店3楼的一家餐厅中,出席《一步之遥》媒体见面酒会。由于出席另一场活动,原定于晚上8:30分开始的酒会一直耽误到接近10:00才开始。来自香港与大陆的媒体记者把狭小的会场中挤得水泄不通,其实,等待姜文的不只有到场媒体,出席酒会的影片投资人英皇集团主席杨受成等也同样在现场等着姜文。
在一段异域风情浓厚的舞蹈表演后,姜文终于出现了。
舌战媒体听姜文如何上演“开讲了”
整场酒会只进行了不到10分钟,姜文也并没有透露关于影片的新料。制片人马珂用“最好的电影、最好的导演与最好的特效”来形容12月18号上映的《一步之遥》,并表示本片将会成为体现中国电影市场容量的重磅作品。
然而,会后的采访环节从一开始就一片混乱。在简单又礼貌地回答了几个香港记者提出的问题后,姜文坐到房间另一头的卡座上,接受内地媒体采访。于是,也就出现了文章开头中的一幕。
姜文在采访时候的情绪有多高涨?不亦乐乎的宣传总监说了2次“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都没有打住姜文,当他再一次尝试结束访问时,姜文直接说:“我没聊够!”在与媒体的交流过程以一个关于他是否强势的问题开始,这位才华出众的导演也展示出了他强势的一面。
姜文采访内容节选:
用“So What?”的态度拍电影
我认为艺术创造一定要集权。无论是伍迪?艾伦还是周星驰,当然也包括姜文同志。如果要让投资人能够收回成本,整个项目能够按时完成,没有一个强势的人不断地推动是不可能的。这样的集中也是为未来的民主作保障。所以孩子,如果你们今天还在把艺术和政治混为一谈的话,那么我们这些老人家把希望寄托在哪里呢?
至于你说,会不会因为个人原因而导致我在艺术创作上有所局限。这样的情况在你这样分不清艺术创作与分权的人的身上有可能发生,而在像我这样的老人家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鬼子来了》怎么啦?如果你的前提设错了,那么你的问题就会不成立。(记者问:你是如何避开政治审查,又能衡故事拍出打动观众的电影呢?)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我拍电影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鬼子来了》到现在都没通过呢!
我看你是很善良的,眼神又很执着,而且你也真的,很好看。我很愿意回答你的问题,但是,你的问题确是个糊涂问题,而且还戳着我的痛处。
我认为艺术追求与商业追求本身不矛盾。比如一个姑娘,一个好看的姑娘,那么她做什么事情都比较容易成功。我觉得一部本身有艺术性的电影就是一部好看的电影,只不过有的没拍好。一个长得漂亮的姑娘又有本事,这样的姑娘还是有很多的。不是说有的姑娘长得很好看却招人讨厌,只是个别现象。
你们都多大了?80后?你们不缺吃不缺穿,应该羡慕那些有尊严的人,而不是用不光彩的手段赚钱的人。这个例子在电影中也成立,确实有的很赚钱的电影不好看。你们应该问一句:“So what?那又怎么样?”你们要拿出自己的态度,而不是研究什么电影赚钱,怎么拍赚钱。 “别同情资本家”
你说有的电影给演员开了天价片酬,然后说自己电影质量不好因为把钱都花在演员上了。我不这么认为。他要是有骨气,他就别给。结果你又给人家钱,又在背后闲话。这种人,不地道。
我觉得中国人应该讲究点自己的身段,体面点。我要么不请你,因为你贵。要么请了你,我觉得值。就像别人请你吃饭,不段叨叨:“这顿饭很贵的啊!”你烦不烦这种人?
所以我说孩子啊,你应该有自己的价值判断。(这时,另一位记者笑了起来。提问的记者瞪了他一眼。)你别瞪他,他笑你也没错。想要质量就得投资,你不能又想瞧好病又不花钱,这样的想法是错的。
我要是你,我都不会拿这样的观点来问姜文。
为什么法国、美国、日本能够出现那么多有才华的导演?因为他们有很多很多懂得欣赏,愿意去理解艺术的观众。现在中国,有很多老板,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我看不懂!”可耻。
也只有在中国,那些好的电影才会因为观众看不懂而票房惨败又得不到舆论支持。我不懂,像你们这样受过教育,充满理想又相对清贫的年轻人,并不想做个商人,但是你们却同情资本家。你们为什么不同情艺术家呢?资本家能给你们什么好处吗?你们在妄想什么呢?
你们愿意问一个导演怎么拍一部不赔钱的电影,却没有勇气问资本家一句:“你怎么不投资呢?”你们有这样的思想,我无话可说。
“拿电影挣那么多钱,是有危险的!”
徐皓峰说我的电影“充满了荷尔蒙”,我感谢他。你觉得他说得好吗,他代表了你吗?我把我的冷静都放在了我的生活中,电影本来就是造梦。如果电影只是刻板地复制生活,艺术就没有意义了。
我觉得,站在一个电影人的角度,说良心话。任何人拍出来的电影,只要能挣一块钱,都要烧高香!
你没赔,还能又玩又乐又胡造那么多钱,还挣钱,那么你就赶紧感谢上帝,感谢观众吧。拿电影挣那么多钱,是有危险的!
傻孩子,别被资本家骗了,电影从来都不是养活人的东西。我主张你们应该去鼓动那种不赔钱,又好看的电影。那些巧立名目,穷尽各种方法赚钱的电影,还没发行就收回成本的电影,是我,我都不去看。
附:姜文呛声记者对话实录
记者:之前你的助理李孟元写过一篇文章,说你在片厂事无巨细都要管,有人建议希望你在剧组建立分权制。你怎么看?
(李在文中写道:“姜文承受空前压力,作为导演、主演、编剧、剪辑,他决定所有前期工作进度和拍摄现场效果。隐藏的问题是:当一部电影所有环节只靠某个人才能发生,他便永远生活在逆水行舟里。”)
姜文:是大连人吗?
记者:不是,青岛的。
姜文:我听出来了。(开始套近乎)你是学什么的?
记者:我是学新闻的。
姜文:分权是政治,艺术创作不是政治。李孟元啊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孩子,来我们这实习,人家是考上耶鲁的,你们不去耶鲁,在这扒人家的话,你们有点不靠谱哦。艺术创作在筹备期需要民主,在拍摄期一定需要集权,不集权就没有按时完成,保证质量的完整。
你们看伍迪·艾伦啊,周星驰啊,包括徐峥(微博)啊,伊斯特伍德,卓别林啊,当然也包括姜文同志啦,想要让投资制片人多次为我投资,得保证(电影)在预定好的周期完成,必须要有一个人在现场吆喝、推动。其实我也非常想把这些事情分配给我们组里十几个李孟元,他们也不愿意接这个单子,他们会睡不着觉的,那好吧,睡不着的事儿给我吧,我可以睡着。第一,我想到床就困;第二,如果让你的身体很累,你的脑子就可以休息了。艺术创作需要有集中(导演工作需要集成各个工种),但是他在(筹备)早期还是民主化的,拍摄之后也会有民主化的分票制,一人一张票,(创造者都有话语权)。所以孩子,你把艺术创作和政治诉求,分开来谈。如果你们还要混为一谈,那么我们这些老人家把希望寄托在哪里呢?
记者:老人家担心自己的艺术才华有局限性?
姜文:别人这种情况会发生,我不会发生。你看中国这些高票房的电影,很奇怪,都是些自编自导自演的作品。这个事儿我也不愿意说哦,既然你说了我就敞开说了。这个事儿我说不合适,徐峥说也不合适,周星驰说也不合适。
国外有很多这种情况,我早就说过,在电影史中让电影拐弯的作品还真不是导演拍的。还真是奥森·威尔逊这样的人,伊斯特伍德、查理·卓别林、昆丁这样的人,能编能导能演是很重要的,因为很多导演,他啥都不会,说好听是刘备啊,说不好听,就是刘备儿子,叫什么来着?但是呢做导演的时候,人家看不出来,有一班“刘关张”在前面晃,无论是刘备还是刘备儿子弄不清楚,如果一比划,“刘关张”就马上显眼了,比划不了就是比划不了。(姜文最擅长的借古喻今)
记者:这次的拍摄是否比上次的拍摄更加顺利?
姜文:马珂同志也成熟了嘛,葛优同志也成熟了,还有一个更成熟的舒淇(微博)同志,参加这个戏的就更多了,文章、王志文、那英。我觉得我很幸运,这些朋友愿意来拍我的戏。很多朋友都不问演什么就来了。我在拍第一个片子时斯琴高娃就是这样,她当时在瑞士,我说我把剧本传真过去,她说“不用,我到时候来了就是了”。 突然面向提第一个问题的女记者
姜文:你在你们家是老几啊?(又套近乎?)
记者(一脸错愕):老大。
姜文:你有妹妹吗?
记者:有啊!
姜文(表情夸张):超生了吧!
记者:我们农村的可以生两个。
姜文:农村的,农村的要尊老爱幼,你好像对我这个老人不太尊敬啊!(原来记仇)你要看老人笑话这个不对,我也是农村人,不能在这受人家欺负啊!
记者:请谈谈电影审查。
姜文:我拍了四部电影,我受的煎熬多了,《鬼子来了》现在还没通过,你不要戳我的伤口好吗,我看你是善良的,不要戳我流血的伤口,这个是我最弱的方面,我没有这个本事。
记者:怎么调和市场需求,和艺术的表达?
姜文:我觉得本身不矛盾,你说,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孩,想必(做事)就容易的多。甭管做什么。一个好看的电影,观众的接受度都会多,你只要拍好看了。好看呢,它没有艺术性是好看不了的。有些片子号称有艺术性,其实就是难看,就是没拍好,当然我们不否认有些卖钱的片子是很烂的片子。但是不可否认又好看又叫座的片子,好看的女孩又有本事这是有的。而且基本上比较多,不是说长得好看啥本事也没有,说话倍儿讨厌,招人喜欢一定有可人之处,不是多标准,但是一定要可爱。你们不会去羡慕一个漂亮但是在站街的人。我举这个例子是说电影也一样,有些电影很挣钱,但是很不光彩;有些电影不挣钱,但是很有尊严。So what,(观众)要有自己的态度出来,我说我就喜欢它那个电影,市场不好是它的事。
记者:有些导演说投资中演员片酬占比太多,影响影片质量。你怎么看?
姜文:我觉得,如果他要那么多,我就不给你。你tm要给人家,又要背后讲人家。这种人就get out(滚蛋),我觉得咱们中国人啊,有点讲究,有点身段,我可以说,我不请你演,就是因为你贵;我可以说我请了你,我值。就像tm请人吃顿饭,还跟人说,我这饭很贵的,你会喜欢这种人吗?给一围脖,还看价签。孩子,你应该去看什么人应该去鄙视他,什么人是值得尊敬的。
诶,你瞪她干嘛,你这问题不高级,她是在嘲笑你。(逮到机会继续调侃记者)
姜文(继续说):只要愿意请,多贵都应该,要保证质量就要投资,不然把这钱投给谁。你tm不能说想要治大病,又要落好,这不行,不能把中国变成牛逼的国家。
记者:如果想拍一部没有太多商业元素,但是有作者自我表达的电影怎么办?
姜文:那我就拍呀,我尽量钱少点拍。但是这话不该问我,伍迪艾伦,还有那些法国艺术家,他们为什么能这么产生呢?他们有足够的观众去理解,愿意去理解。现在很多中国观众说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我看不懂(这永远是姜文最介意的一部电影),还理直气壮的。没有羞耻,一个老板挣了几个臭钱在那说我看不懂,所以我不投,这种人,在纽约,在巴黎,在东京是不敢这么说话的,你看不懂这个电影,你是可耻的,你看不懂,造成这个电影的票房不好,只有在我们这才敢说这个话。
你们永远在心疼资本家,为什么不心疼一下艺术家呢?资本家会给你们什么好呢,你们在妄想什么,为什么说你们(导演)给老板赔了钱?为什么不说老板不给导演投钱?你泡妞有什么意思,你tm穿那么贵的皮鞋——你们怎么没这样的思想啊,我女儿也跟你们这么大,我跟她说要尊重你的心灵。我觉得乔布斯有句话说的好啊,说钱挣够了就打住,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们现在的情况是,挣一些不知道干嘛用的钱。这就叫土豪,你们为什么这么心疼土豪啊。土豪不心疼你!
记者:徐皓峰说你有一腔荷尔蒙,你怎么看?
姜文:我认识他呀,写《道士下山》那个人嘛,他这样评价我啊,什么意思?他荷尔蒙少吗?你怕荷尔蒙吗?不好吗?徐皓峰比我小十岁吧,如果比我小,还谈到我荷尔蒙旺盛,我当然很谢谢他,但是我觉得他是不是太冷静了,不应该吧,我都50岁了,我把我的冷静放在了生活中,电影给大家兴奋的,离开生活的方向,艺术是抄袭生活,刻板复制生活,就没必要,其实艺术是在没有犯罪的情况下的非分之想。
记者:你怎么预估你的票房?
姜文:我站电影人角度说,一部电影挣一块钱就要烧高香,又玩又耍又乐,还胡造那么多钱,还能挣钱就要感谢上帝,感谢观众。如果挣那么多钱,就得往外捐点,那些巧立名目,就是为了赚钱,还没发行就赚钱得电影我是不会去看的。